在全班同学心目中,李立是一个无法无天的野孩子;然而在李立看来,全班的同学却没有一个是好人,个个都是野孩子。主耶稣在世时,那样怜悯罪人,不但不避开他们,反而亲近他们,拯救他们。我们基督徒岂非当效法祂,帮助一个行为不端的同学改过自新吗?志宏如是想。对于老师及全班同学的见解有偏差,更觉李立不懂做人处世的方法,志宏乐意帮助他改过,成为一个能合群的孩子。
「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,你们也要怎样待人。」(路加福音六章31节)。
「李立!到前面来!」从老师严厉的表情,和略带颤抖的呵叱声里,我们都猜出李立又闯祸了。
全班同学的视线都一齐集中到李立的身上,每一位同学的脸上都流露着鄙视与厌恶的神情。李立咬紧牙根,慢吞吞的站起来,以一对充满着忿怒与仇视的眼神,瞪遍周围的同学,才一步步走向老师。
没有一个同学真正关心他所犯的过错是什么,也没有一个同学同情他的遭遇,因为他的挨打、挨骂、被罚站,似乎已成为每日的必修课程了。有些人甚至幸灾乐祸的小声说:「活该,自作自受!」
李立挨了老师的一场斥责以后,又被罚站在讲台的旁边。我看他那毫无悔意的倔强神态,心里又是一阵难过。我们再过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。毕业后,李立真的会像老师所骂的那样子,变成扰乱社会秩序的毒虫,贻害国家社会的流氓吗?若然,那将多么不幸啊!
我和李立做同学已经有六年之久了,却从来没有好好的跟他谈过话。他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,甚至连一个好的游伴都没有,大家都尽量避开他。因为他出口就是不堪入耳的秽语连篇,时常无故打人,连最普通的礼貌都不懂,蛮横不讲理,谁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?
没有信主以前,我也和其他同学一样,对于他的存在,都漠不关心。可是今年四月受浸归主以来,我就渐渐同情他,关心他了。主耶稣在世时,那样怜悯罪人,不但不避开他们,反而亲近他们,拯救他们。我们基督徒岂非当效法祂,帮助一个行为不端的同学改过自新吗?我这样想。
我虽然有意帮助李立,但是实际上是多么困难的事啊!因为他是一个不讲理的人,不但不容易接受人家善意的劝戒,一不高兴,还要揍人。我畏惧他的拳头,据挨他打过的同学说,李立的拳头硬如钢铁呢!我不敢积极的亲近他,只不过是尽量找机会跟他多谈几句话罢了。我虽然自愧自己的无能与胆怯,但无论如何都鼓不起勇气来;只有默默的祷告主,赐我一个能很自然的亲近他的好机会。
机会终于到了。老师发表十一月十一日要举行秋季远足,地点是大雅的龙山寺。我们早晨八点钟,从学校步行出发。在学校整队点名时,我就自动的和李立排在一起。一路上,我不住的找话题跟他交谈。当他告诉我,他最喜欢吃酸的和辣的食物时,我就拿出牛肉干和酸梅请他吃。他好像有点受宠若惊,以一副讶异的表情注视着我;我却若无其事的装着只顾吃糖果,而没有察觉的样子。
到了龙山寺,我们都被优雅的景色迷住了。在澄碧如洗的秋空下,矗立着青翠茂盛的各种年代已久的老树木。在那一片广阔的树林里,静坐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巍峨建筑物─龙山寺。寺庙的庭院,整理得异常清洁美观。
我们虽然走得汗流浃背,但心情却非常愉快。老师吩咐我们不要乱丢纸屑果皮后,大喊一声:「解散!」全体同学都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儿似的,立刻蹦蹦跳跳的分散到树林的每一个角落去了。
我拉着李立的手说:「听说寺庙后面的荷花池非常美丽,我们去看看好吗?」他没有反对,默默的跟我走。
荷花池的花期已过,但浮在水面上的一片片绿叶,仍然美得足以引人入胜。我们在池边石头上坐下来。我打开背包,拿出母亲给我准备的水果和糖果,请李立吃。可是他说:「我没有东西请你,怎么好意思吃光你的呢?」我这才发觉到,他除了带着一盒饭和一壶开水外,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来。因此连忙对他说:「我妈让我带得太多了,背起来很重,你帮我吃光,减轻我的负担,我才应该谢谢你哩!」他不好意思笑了笑,说:「那么我不客气喽!」
今天我觉得他一反常态,向来像一头野牛似的他,今天却变成一只温柔的小羊,而且懂得礼貌,使我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我平时所畏惧的李立。他坦白的告诉我,他的家境不好,共有八个弟兄姊妹,他排行第四。再过一学期,小学毕业后,父亲就要让他和三个哥哥一样,到城里去当学徒了。
我问他:「到那里当学徒?」他得意的说:「到摩托车行,爸爸已经替我接洽好了。」
「你对修理摩托车有兴趣吗?」我再问。
「我不知道,可是我一直在想,将来我学会骑摩托车以后,我要报复!」
「报复?」我惊讶的看他。
「是呀!」突然,他的双眼又露出凶狠、残酷的光芒。他暴躁的站起来,挥动着那只「钢铁拳头」,咬着牙说:「我要骑着摩托车,将那群野孩子一个一个撞死!」
他那副表情及荒唐的豪语,真令我不寒而栗。我勉强保持镇静,连忙劝他坐下来,并且故意幽默的对他说:「瞎!撞死一个人已不得了啊,如果撞死一群人,那么一定成为报纸上的头条新闻,『凶手李立』的大名就立刻传遍全国啦!」接着又说:「不要动气,下来吃一块饼干,喝口开水,告诉我那么多可恶的野孩子,到底住在那里?」
李立仍然怒气冲冲的站着。不屑的啐了一声说:「我们六年一班全是鬼!他们还不够野吗?」
哦,原来如此!在全班同学心目中,李立是一个无法无天的野孩子;然而在李立看来,全班的同学却没有一个是好人,个个都是野孩子。多可笑哇!
李立仍以充满着愤恨的眼神,斜睨着荷花池。过了很久,才颓然的坐下来说:「陈志宏,我恨全班的野孩子!他们仗势欺负人,除了知道将我的事报告老师外,没有一点本领,真不像男子汉!老师也够糊涂,只要有人告状,就随便判断我是错的,也不查明是非,就处罚我!太不公平了!」
他停了一下,再说:「每当我被罚站的时候,全班的野孩子都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嘲笑我。我气得巴不得一个一个揪住他们,砰砰几拳制服他们……。可是我不能这样做,只有在脑海中,想象着一个场面--我骑着摩托车,把可恶的野孩子一个个撞倒在车轮下。这样,才可以得到一点安慰,一颗快要爆炸的心,才能安定下来。」
他沉默了片刻,又说:「其实,这只是想象而已,我知道撞伤了人要赔偿,撞死了人要坐牢,说不定还要赔命,我才不那么傻哩!」说完了话,他以一对友善的眼光注视了我一下,然后说:「陈志宏,全班同学里,我只喜欢你一个人,因为你一次也没有对老师讲过我的坏话!」
「……」我没有回答他的话,只让怜悯与同情占据了我整个心。他对于老师及全班同学的见解有偏差,他更不懂做人处世的方法,我愿帮助他改过,成为一个能合群的孩子。我有许多话要跟他谈……,然而老师已在喊集合了。
「你们愿人怎样待你们,你们也要怎样待人。」(路加福音六章31节)。藉着圣经上的教训,志宏以爱与温暖的友谊,滋润了李立枯干寂寞的心田,也让他体验到圣经里没有一句是空话,句句是真理,也因此整个人改头换面一番。人都会有个人的价值判断,却常因眼见的事实,主观地作下不合实际、错误的评语。
整队完毕后,老师没有宣布要到那里,就发出口令:「齐步走!」老师领队走进寺庙。
寺庙里面摆着一尊尊高大的佛像,看了令人生畏。全班同学都进去后,老师庄严的说:「现在要敬拜佛祖……」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,上公民课时,他不是明明教过我们说:「人民信仰宗教有自由权」吗?在国语课上也讲过,国父小时后把偶像打碎的故事,现在为什么要强迫学生拜偶像呢?
当老师发出「敬礼!」的口令时,我当然没有行礼,在心里喊着:「哈利路亚!」而昂头傲视着偶像。这时我很意外的发觉到,站在我旁边的李立,非常虔诚的向佛像敬拜着。我不知道他对佛像许了什么愿,但是他虔诚的态度,使我更进一步的了解了他的心情。我觉得李立好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野兽一样,外观看来凶暴可怕,内心却充满着寂寞与悲哀!
李立需要丰富的爱与温暖的友谊,来滋润他枯干的心田。他对于人已完全失望,只好把希望寄托于神,向神求告了。可惜的是他找错了对象,偶像绝对不能赐他心灵上的平安啊!对了,我该领他归向真神。
归途上,我问他刚才向佛像求告了什么事?他压低嗓门,悄悄的告诉我说:「刚才我求佛祖,六年一班全班的同学,除了陈志宏外,其他的人全使他们常生病,肚子疼!」
「哈哈,岂有此理!」我不禁失笑。他看见我笑,以为我不相信他的话,一本正经的拉着我的手晃了晃,说:「这是真的,不许告诉别人哟!」
「好,好!我不告诉任何人!」我连忙答应着,一面想李立的观念及行为,需要改正的地方太多了。今天既然已经和他建立了初步的友谊,相信以后可以慢慢让他改正。我一路上在心里祷告着,求主帮助我能带领他成为一个良善的人。
第二天,我得到父亲的允许,从店里拿了一枝原子笔送给他。他好像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珍宝似的,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才说:「陈志宏!我从上四年级时就想要一枝原子笔,今天终于得到了。谢谢你!谢谢你!」
他的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,在纸上不住的乱涂乱画。他这样珍视我送的小礼物,使我觉得非常愉快!班上的同学看到平常最怕打架的我,居然和「打架霸王」亲热的在一起,都投来奇异的眼光,有的还向我扮鬼脸,尤其平常跟我最要好的林博文,更是好意的警告我说:「志宏,小心挨揍!」我为了不愿伤害李立的自尊心,对于这些同学们,只报以淡淡的微笑,不做任何的解释。
今天每一节下课时,我都尽量跟李立在一起,让他没有惹事生非的机会。我告诉他:「我们受过教育的人,不该讲粗野话来骂人;因为讲这种话的人,是会被人看不起的。今天你肯答应我,整天都不讲粗野话吗?」他想了想说:「好!如果没有人惹我,我就不讲。可是这些野话,我已经讲惯了,开口就自然会讲出来。如果无意中脱口而出,你就提醒我吧!」
就这样平安的过了一星期。李立没有打过一次架,也没有被处罚过。老师觉得非常意外,高兴的说:「李立变好了,这是喜事,我们全班应该大大的庆祝一番。今天老师准备了一打铅笔,想送给李立当礼物,祝他永远过着和平愉快的生活!」班上立刻爆出如雷的掌声。李立羞赦的低下头,慢慢走到老师面前,接受了礼物。全班同学都微笑着。可是今天的笑,完全与以往的笑不同;以前是不怀好意的冷笑,而今天却是温暖开怀的微笑呢!
中午休息时,李立拉我到校园里的一棵大树下,满面愁容的对我说:「糟了!怎么办?志宏,你记得那天远足时,我告诉过你的话吗?我求佛祖使全班同学常常生病,如果这事真的灵验了,我就太对不起他们了!」
我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模样,不忍心笑他,而想趁机讲些道理给他听。因此拍拍他的肩膀,安慰他说:「放心吧!你对佛像祈求的事,永远不会实现的!」接着,我向他讲了许多道理。他虽然无法十分了解,可是对于「偶像不能保祐人,自然无法实现人对它所祈求的任何一件事」这话特别相信,因而舒眉展眼,放了心。
我又告诉他:「主耶稣说过,『你们愿人怎样待你们,你们也要怎样待人。』以前我告诉你的时候,你说:『傻瓜才会这样做。』现在你体验到了吧?圣经上的教训,没有一句是空话,句句都是真理。最近你不再以野话骂人,对人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友善的态度,你看!全班同学不是个个都待你很好吗?」
他点点头,并以充满着感激的神情说:「老师真好!以前我错怪他,太对不起他了!」
从此以后,李立完全变了。他和全班同学一起玩球、跳绳、做游戏;清扫工作,抢先做;该做的功课,一定做完;而且再也不骂人,不打人了。偶而有人问他:「你的金钢拳头呢?」他就爽朗的笑着说:「早就生锈了!」
我好几次邀他在星期日,和我一同到台中教会参加儿童聚会,他却满怀歉意的说:「很对不起,现在我不能去!因为在星期日,我都要帮父亲做工。等到明年六月,小学毕业后,父亲要送我到台中去当学徒。到时候,我会去参加晚上的聚会。志宏,我一定要去!因为我非常敬爱你,我相信你所拜的神是真神,你们的教会是真教会!」
我时常为李立祷告着:「主啊!愿祢的圣灵感动他,祢的圣手引导他!使这一粒小小的种子,早一天成长,开花结果!」